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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嫩江文学》第220期 李杰 原创散文:杨树屯过年

恭喜发财大吉大利压岁钱 杨树屯过年
 
作者:李杰 审核:王明忠 编辑:秦辉
  
上世纪七十年代末我结婚了,按习俗新婚第一个年是要在婆家过,我先生三岁时母亲病世,父亲再婚后他由爷爷奶奶抚养长大,所以新婚第一个年我们去爷爷奶奶家过。
  爷爷奶奶家在一个美丽又偏远的小村子——杨树屯儿,腊月二十九一早我们小夫妻俩启程,坐火车、转汽车、几经转乘年三十中午到达杨树屯。
  村口一个十三、四岁的男孩儿,看见我们推着自行车迎上来喊道:“大哥、大嫂”。
  先生忙向我介绍说:“这是三叔的大儿子——大鹏。”
  大鹏接过我俩拿的东西放上自行车说:“爷爷奶奶着急了,快走吧!”
  一进屯儿见家家户户窗上贴着福字,门上贴着春联,炊烟袅袅,香气扑鼻……
  
村西头一户人家的门前,一个四十来岁的女人正在张望,见到我们影儿立刻高喊:“全子他们回来了。”
  全子是先生的乳名,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头和老太太闻声出来,后面跟着一个十来岁的小男孩儿,先生一一介绍说:“爷爷、奶奶,三嬸和她小儿子——小鹏。”
  进屋后三嬸就说(一个能干又能说的人):“全子媳妇快上炕歇着(从那时起婆家人就这样称呼我)。”
  我回答不累,三嬸不由分说脱掉我鞋子,从被垛上拽下一床褥子铺在炕稍,又拿下一个枕头让我躺下。
  小鹏端来一盘瓜子、一盘苞米花、一杯糖水,坐在身边为我扒瓜子仁,我坐起来说:“小鹏,我自己来。”
  三嬸见我坐起来不会盘腿笑得前仰后合,奶奶说伸开腿靠墙坐着,小鹏将枕头放在我后背,边喝水边嗑瓜孑、吃苞米花。
  爷爷,奶奶,三嬸同我俩噓寒问暖,说了几句话又去外屋忙着作饭,爷爷烧火。
 





 
全子悄悄对我说:“你好好歇着吧,新媳妇是不让下地干活的,我上外屋看能帮上什么忙。”
  我见他拿起扁担和水桶去挑水,爷爷随后跟出去,回来时爷爷挑着水。全子又去抱柴禾,还是爷爷抱回一大梱玉米桔,全子跟在后面。爷爷什么活也舍不得让全子干,他索性拿个小板凳坐爷爷身边,帮着递柴,烧火,看着全子爷爷的脸笑成一朵花。
  饭就要准备好时,在大队豆腐房上班的三叔回来了,刚进屋一直不离我身边的小鹏,跑过去拉住他的手说:“爸,这是嫂子。”
  三叔进屋寒暄一番去了外屋,拿来竹杆挂了一个大红灯笼,用火柴点燃里面的腊烛,招呼全子和他两个儿子出去了。
  见奶奶进屋我问:“奶奶,三叔和全子干啥去了。”
  奶奶说:接神去了。接神?接什么神?在哪儿接?没等问奶奶又去外屋忙了。
  一会功夫爷几个回来了,三叔将灯笼高高挂在门外面,回屋又点了三柱香,插在供奉祖宗牌位下的香炉里,然后双手合十口中念叨着。全子,大鹏,小鹏站在他身后跟着磕头,这是一种过年祭拜祖宗的礼节。
 
 
祭拜祖宗这件事只有男人参加,女人们双手交叉垂站一旁。
  做完这些三嬸放上炕桌,我们将一盘盘菜端上桌子,十二道菜除了红焖肉、烧排骨、酱猪肝、爆猪肚、小鸡炖蘑菇荤菜外,还有豆角絲炒肉、茄子片炒肉、蒜苗炒鸡蛋,绿豆芽黄瓜条等,全家人围坐在一起开始吃饭。
  那时候冬季没有青菜,也没有大棚,但心灵手巧的妇女们,在秋季就用各种办法保存青菜、豆角絲、茄子片,黄瓜条等,都是用土办法保存的非常好吃。
  爷爷,三叔,全子一人一洋灰墩子白酒(三两左右),全子给我夾到碗里一片肥瘦相间的红焖肉说:“你尝尝这肉,自己家杀的猪可香了,在城里吃不到这么香的肉,奶奶入冬就开始给猪喂细料,所謂细料就是每顿食里加些苞米面,一直到小年前杀了,自家留一半卖给國家一半,肉是相当好吃的。”
  我平时不怎么爱吃肉,还在犹豫时奶奶说:“吃吧,不拿人,油都烀出去了。”
  
我夾起那块肉放进嘴里,真香啊,绵绵软软的,轻轻一嚼滿口余香,我这个平时不爱吃肉的人,不仅吃了好几片肉,还又吃了几块排骨,那种鲜香的肉味以后再没吃到过。
  饭后三嬸和奶奶围着我说了一会儿话,又开始忙着午夜那顿饭,三叔给爷爷打开戏匣子,沏上茶水爷俩听着评戏,新凤霞悦耳动听的唱腔也吸引了我,三叔亦眯起眼轻轻晃头随着哼唱。
  大鹏,小鹏放小鞭炮玩儿,全子帮着剝了几颗葱,一头蒜,奶奶就再也不让他干活了。
  夜里十点一过村里鞭炮声此起彼伏,鞭炮声中夹杂着二踢脚清脆悦耳,地上砰的一声,空中啪的一声。
  十一点左右三嬸又放上炕桌、端上年夜饭,大鹏拎着竹杆绑上一挂鞭,小鹏点着火念,噼噼啪啪的鞭炮响起来,然后开始吃年夜饭。
  
爷爷、三叔、全子又是一人一洋灰镦子白洒,年夜饭十道菜和下午的菜都不重样,肉类有清蒸肘子肉、溜肉段,酱猪蹄,炒猪心,素菜是窖里取出的新鲜大萝卜、胡萝卜、青椒、芹菜炒的菜,再加猪肉,白菜,馅的饺子。
  不仅炒菜口味鲜美,饺子更好吃,包饺子的面那时叫精粉,取猪精肉,白菜心,小虾米作馅,放上自家磨的纯香油,那时也没有味精,但拌出的馅就有一股清香的味道,饺子开鍋几个滾,捞出来稍散一下热气,沾着酱油和醋吃起来堪称天下第一饺。
  零点后吃完年夜饭全子对我说:“我要陪爷爷奶奶,叔嬸守岁,你和弟弟们先睡觉去吧,记住,这里年三十不闭灯、不脱衣服胡囵个睡觉。”
  一路车马劳顿我真的困了,和两个弟弟去三嬸屋里睡觉,瞑瞑之中听到他们祖孙三代唠了半宿,天快亮时才眯了一会儿。
  
(二)
  初一早上吃过饺子,全子要领我去长辈家拜年,三叔早己给准备好礼物,老辈的一家两瓶白酒、两瓶罐头,叔叔、姑姑家两盒麦乳精、两包糕点。
  全子家是大家族,村民近一半是他家族人,二爷爷、三爷爷、老爷爷,姑姑、叔叔是亲的,叔伯的几十家我们只去了直系几家拜年。
  凡是去拜年的亲戚家都给了压腰钱,爷爷辈的六元,叔、姑辈的五元(那个年代是比较多的,我每月工资才三十五元)。
  拜完年己晌午,全子问我饿不饿,我说有点儿,他说走,我带你吃好吃的去。
  我两向村东边走去,发现这个小屯子很美,两面环山一面傍水,东边大道直通公社,两旁杨树有二层楼那么高,杨树屯儿因此而得名。
  抬头望蓝天白云,空气清新,低头看小河水结了厚厚的一层冰,太阳照射下闪闪发光,一群穿着新衣服的孩子在冰面上划冰车,打冰嗄,密密麻麻金黄色的苇草随风搖曳,我情不自禁地赞叹小屯儿太美了。
 
 全子说要是夏天来景色会更美。我忽然想起三十晚上接神的事问全子:“昨天接神上哪接的?怎么接?神长什么样?”
  全子说:“打小家乡这边就有这个习俗,神是人们一种美好的想象、和幸福生活的向往,接神是一种形式并无实体存在,三十下午天擦黑时,点上灯笼走出村子,冲正南方向喊,神来我家过年吧,保佑全家幸福安康,然后回来将灯笼挂在门上就叫接神,初五晚饭后,将灯笼举至请神位置熄灭叫送神。”
  噢,还有这么美丽的传说!说着话来到村子最东头的大队豆腐房,三叔和一个年青人在泡黄豆,为了保证附近村屯的人过年能吃上豆腐,三叔他俩春节期间一天也没休息。
  见全子和我进屋三叔说:“就知道全子会带你来这,他最爱吃我作的豆腐脑和豆桨,今天中午饭我多作了点儿,都热在鍋里端出来吃吧。”
  全子掀开锅盖端出一盆豆桨,两碗豆腐脑,用没有上化肥的黄豆敖出来的豆桨,又白、又稠、又香,加点白糖我喝了三小碗,再看那雪白如云彩一样的豆腐脑,上面有绿色的香菜叶、红色的辣椒絲、金黄色的香油珠儿,一看就有了食欲,一大碗豆腐脑很快下了肚,觉得有点儿撑了,这种纯豆桨,纯豆腐脑,以后再也没喝到过一次。
 
 
初二早早吃了饭,奶奶说各村的秧歌队初一上城里拜年,初二就到各村来拜年。
  村头响起第一支秧歌队的喇叭声,乡亲们全都出来看秧歌,每伙二、三十人服装不一,女的统一围花头巾,上面插上彩花,男的有穿花棉祆,有用一块大稠子围在腰间,有戴老太太帽叨大烟袋的,有扮成孙悟空、猪八戒的,还有小毛驴坐新媳妇儿的,都是浓妆艳抹五花八门。有两伙踩高脚的扭得非常卖力,头上忽忽冒热气,有的人家给一元钱,也有给两元钱的,大队放了一挂鞭,共来了七拨秧歌队一直扭到中午好不热闹。
  晚上六点队里搞联欢,队部旁有三间房那么大的屋子,土台子两边各挂两个一百瓦的大灯泡,一条横幅写着——扬树屯新春联欢会。
  不到六点屋里己挤满了人,大约有七、八十人,二爷家老姑娘报幕声音又甜又脆,有三叔笛子吹奏——《扬鞭催马送粮忙》,女生表演唱《麦浪滚滚》二人转《小拜年》,小叔和小嬸二重唱《逛新城》等,十五个节目质朴而喜庆我一直看到结束。
 
 
(三)
  从初三开始亲戚们请我俩吃饭,见各家大米比较金贵我对三嬸说:“谁家请我俩吃饭主食别作大米饭了,留着自家吃,我爱吃粘豆包主食就馏豆包吧。”
  农村一进腊月门就开始淘米、磨面、蒸粘豆包,用没上化肥的糜子磨出黄米面,掺点玉米面发好,包进红豆馅蒸熟了,在外面晾凉倒进大缸里,每家都蒸几百、上千个随吃随拿。
  三嬸说:“那我通知各家,主食不吃米饭吃粘豆包。”
  先到爷爷辈的二爷爷家,眼睛近乎失明的二奶奶,摸着我的头和脸问这问那:“全子媳妇坐我身边来……”
  二爷会面相看着我说:“全子媳妇面相饱满,五官端庄,兹眉善目,旺夫,旺家,你俩日子差不了。”
  二爷爷两个没出嫁的女儿非常飒楞,忙乎了十二道菜都色香味俱佳,肉也是自家养的猪,大块烀的肉切成大片沾着蒜酱吃,我这个平时不爱吃肉的人特顿顿都吃起了肉,家家做的肉吃起来既不拿人,又非常香吃着很过瘾。
  二爷爷大女儿嫁到大连了,年前邮来海鲜所以吃到了虾仁、螃蟹。
 
 
真正让我食欲大开还是那黄央央,粘乎乎,香喷喷的粘豆包,沾着白糖吃我吃了六,七个,全子提醒我差不多就行了,那东西扛饿不好消化,我才恋恋不舍地放下筷子,所以直到今天我也愿意吃粘豆包,但味道己今非昔比。
  初四早上姑姑来了,让我俩去她家吃早饭。我们去时姑姑己摆好一桌子菜,一大盘子粘豆包,我拿起筷子刚要吃,姑夫端上二碗热气腾腾的牛奶说:“先尝尝鲜牛奶,我刚接的。”
  姑父是大队饲养员,年前一头母牛产下小牛犊,姑夫怕母牛和小牛犊冻着,把它们挪到住房的西屋精心饲养,母牛的奶小牛吃不了姑夫接了些,过滤后冻成坨准备我们走时拿着。
  说话时碗中牛奶凝结成一层薄薄的黄皮,姑姑说:“挑起来吃吧,可香了。”
  我挑起奶皮放入口中,奶皮很筋道,慢嚼也很香,和肉的香味不一样,稍有点儿膻味儿但很稠,喝完嘴唇上有种油乎乎、香喷喷的感觉。
  牛奶上面结成厚厚的黄油一样的奶皮,仅在姑姑家见过一次,以后所见的牛奶全都稀了光唧的,再也没见过黄油一样的奶皮。
  晚饭在全子小叔家吃,小叔是老高中毕业生比全子大三岁,文革开始停课就回乡担任生产队会计,小嬸是城里姑娘两人在学校相识,小嬸一见倾心,相中了高大帅气阳光的小叔,不顾家人反对毅然嫁给小叔来到农村。
  
大队成立酒坊小嬸被选中,在县酒厂培训回来后独挑大梁,既是负责人又是品酒师,酒的质量、度数尝一小口便知,酿出的60度纯粮老白干供不应求。
  幽默潇洒的小叔为上灶,活泼开郎的小嬸当帮手,用他家小煤油炉很快炒好一桌子菜,然后拿出60度的纯粮老白干,我们年令差不太多的两辈人开怀畅饮。
  我年轻时有一些酒量,在爷爷奶奶面前却不敢展露,见小叔小嬸盛情招待,便不客气地喝起了白酒,两洋灰墩子老白干下肚竞没有感觉,真是好酒啊!
  小嬸不愧是酿酒的,毫爽地又给我们滿上笫三杯,酒喝起来情绪也上来了,话也多了,小叔讲起他和小嬸的恋爱史,全子也白话起他笫一次见我时的喜悦之情,不知不觉第三杯酒也见了底儿,我们有些醉意小嬸一点儿没变样,怕我俩喝多她不再坚持倒酒。小叔却来劲儿了,给我俩满了笫四杯后对小嬸说:“去,告诉全子爷爷,全子和他媳妇今晚不走了住咱家。”
  小嬸穿上外套刚要走爷爷进屋了,他打着灯笼来接我俩回家,乡间没有路灯怕我俩回去磕着、碰着,爷爷的话我俩必须言听计从,带着微微醉意,意忧未尽地告辞了小叔小嬸。
  
(四)
  假期只剩一天了,我俩谢过还要请吃饭的其他亲戚家,决定陪爷爷奶奶好好呆一天。
  吃过早饭三叔一家走戚亲去了,奶奶从灶堂里扒出些碳火放入火盆,又缓了一盆冻梨,祖孙四人烤火盆、吃冻梨,这才是独特的、纯碎的、亮丽的一道东北风景。
  那时的冻梨也真好,缓两个小时就可以吃了,既脆又甜吃了很解腻。
  这几天只顾忙于吃请,也没时间和爷爷奶奶唠嗑,今天才知道一些两位老人的情况,爷爷自己种两人的口粮地,奶奶侍弄前后院的菜园、养猪、喂鸡鸭鹅,及做一天三顿饭。
  他们一年的生活费,就是卖点儿园子的菜、鸡鸭鹅蛋,及年底卖点儿猪肉和粮食,还有儿女们年节给点儿钱,尽管生活很拮据还是坚持自己生活。
  城里人这个岁数早己退休了。可他们老两口还要为生活而劳累,当得知老两口连火车都没坐过,去过最远的地方是县城时,感到很心疼就对两位老人说:“爷爷,奶奶,明年过年我俩来接您二老,坐火车去我家过年。”
  俩老人听了我的话乐得合不拢嘴,下午爷爷在奶奶养的十几只鹅中,挑了一个又大又肥的杀了,杀每一只鸡鸭鹅奶奶都心疼,所以大鹅是爷爷炖的,全子烧火,炖鹅时还闹出了笑话,柴禾练荒从灶口一直燃到门口,我和奶奶用脸盆泼水好一阵才弄灭,爷爷打趣说地火烧旺运。
 
 
炖大鹅一点儿油没放,掺上土豆炖了干呼呼一大盆。这些天农村好吃的都吃着了,我俩坚持不让爷爷奶奶再弄别的菜,我用清水煮了一盆萝卜絲,滴上几滴自家磨的香油、再倒点儿醋,一荤一素两个菜,大鹅肉金黄酥软,土豆面的不用嚼,且咸淡适口,我和全子吃了大半盆一口主食也没吃。
  正月初六要离开,走时竞从心底升起一股不舍之情,那浓浓的亲情、暖心的话语,天然的农家饭菜实在令人难以忘怀。
  奶奶给我们装了半絲袋子豆包,一方子肉,一坛子盘酱。三嬸拿了鸡和干菜,姑家的大鹅和奶坨,叔家十斤老白干等我们都拿不动了。
  告别了年迈的爷爷奶奶、盛情的叔叔、姑姑,小鹏拉着我的手哭个不停,我说:“明年哥哥和嫂子来接爷爷奶奶时,也接着你一起去我家。”
  见我这么说小鹏才止住眼泪,走出一段路我回头冲爷爷奶奶喊:“爷爷,奶奶,被垛底下我留了钱您俩用吧。”
  那是亲戚们给我的全部压腰钱,共计六十元。回城第二年我生小孩儿不方便回老家。孩子一岁时奶奶突然脑出血去世,两年后爷爷也去世了,全子悲痛欲绝地送走两位可亲可敬的老人,我也没能兑现让他们坐上火车的承诺,这是我今生最大的遗憾。
  时光荏苒、岁月匆匆,转眼几十年过去了,经历过各种规模不同的过年场合,唯有想起扬树屯儿过年情景怎么回味怎么甜。
李杰:吉林省镇赉县作家协会理事,镇赉县烟草局退休干部,作品散见于《白鹤原》文学期刊《镇赉文学》微刊等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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